从《故乡》人物的出场看“新文学开山”的精妙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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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故乡》人物的出场看“新文学开山”的精妙技艺

&bsp;&bsp;&bsp;&bsp;一九一八年五月,鲁迅的第一篇白话小说《狂人日记》在新文化运动的中心刊物《新青年》上发表。接着《孔乙己》、《药》、《风波》、《故乡》也陆续在该刊刊出。(《阿Q正传》在晨报副刊连载)便立即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造成巨大的反响:当时倡导新文化运动的主将们非常重视,及时加以赞扬。陈独秀赞扬说:“鲁迅兄做的小说,我实在五体投地的佩服”。李大钊也说:“鲁迅先生是我们《新青年》中最谦虚、最热忱的成员。我们见面不多,但他和我们却很能默契。”李大钊同志还要求他的子女一定要好好阅读《呐喊》,因为“这是中国最好的一本小说”。(陈漱渝《鲁迅评传》57页)

鲁迅在《呐喊·自序》(一九二二年十一月)中,这样写道:“既然是呐喊,则当然须听将令的了”;“那时的主将是不主张消极的。”后来,在《自选集·自序》(一九三二年十二月)中,又回忆道:“我的作品在《新青年》上,步调是和大家大概是一致的。”“这些也可以说,是‘遵命文学’。不过我所遵奉的,是那时革命的前驱者的命令,也是我自己所愿意遵奉的命令,决不是皇上的圣旨,也不是金元和真的指挥刀。”——像鲁迅这样的写作动机,创作倾向,若按当今某些趋时的,沉迷执板的人的眼光,会被看成是什么“看重”社会政治,文化学术的“中心位置”,“接收体制的收编”;(引自孔庆东《正说鲁迅》3页)甚至还会加上什么“政策文学”,“指令文学”等等贬损的名称。但要知道,鲁迅“遵奉”“将令”,是有一个根本的大前提的,那就是“前驱”“主将”们的主张,与他的“我以我血荐轩辕”,强民救国的人生信条和理想、愿望是一致的。

对于一些重大的社会问题,学术文化问题,鲁迅总是慎重考虑,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无原则地随同他人的。且看,胡适也是当时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将之一,在《新青年》同样由于发表一些政治观点,是军阀政府产生忌恨之时,他便建议《新青年》编辑部公开发表一个声明,表示从此不谈政治。这一主张,便立即受到鲁迅的反对。鲁迅于一九二一年一月三日致信胡适说:“至于发表新宣言说明不谈政治,我却以为不必,……”。(《鲁迅书信集》)接着,在“整理国故”、“青年必读书”等一些重大问题上,鲁迅都与胡适的观点和态度针锋相对。

关于《故乡》主题、立意的构想,毫无疑问,是与当时的“社会状态”密切关联的。那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结束,“一无所有”的“奴隶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这一思潮影响到了中国。一九一八年十一月,为庆祝中国参战胜利,北京各大中学校放假三天。当时北大校长蔡元培便组织大学教员借天安门的露天讲台,向民众演讲。在十五日上午的演讲会上,蔡元培亲自作了《劳工神圣》为题的讲话。他宣告“此后的世界,全是劳工的世界!”“凡是用自己劳力作成有益于他人的事业,不管他用的是体力,是脑力,都是劳工。”“我们要认识劳工的价值,劳工神圣!”(张晓唯《蔡元培传》63页)一九一九年5月《新青年》(马克思主义专号)由李大钊主编,刊布了李大钊撰写的两篇专论:《布尔什唯主义的胜利》、《庶民的胜利》。鲁迅在这一期《新青年》上也发表了小说《药》。对于中国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劳苦大众”农民的生活,鲁迅从小就很熟悉,对于他们的苦难,向来深为了解和同情。一九三三年瞿秋白撰写的,经鲁迅过目,得到首肯和赞许的《鲁迅杂感选集·序言》曾这样写道:“他的士大夫家庭的败落,使他在儿童时代就混进了野孩子的群里,呼吸着小百姓的空气。”于是,在世界进步思潮,国内意识主流的影响下,鲁迅“一发不可收”地接连创作了《狂人日记》、《风波》、《故乡》、《阿Q正传》等系列小说,可以说这些小说是时代的产物,是适合适宜的著作,是鲁迅与“革命前驱”的“主将”们“默契”配合的出色成果。

一九三八年蔡元培先生为《鲁迅全集》所作的“序”中,明确认定鲁迅为“新文学开山”;他还这样赞扬说:鲁迅“感想之丰富,观察之深刻,意境之隽永,字句之正确,他人所苦思力索而不易得当的,他就很自然地写出来,这是何等的天才!又是何等的学力!”

《故乡》作为“新文学开山”的代表作之一,发表之后,历久不衰地得到国内外读者的广泛喜爱,反响热烈,达到了有口皆碑的程度;国内各级学校编撰的《语文》教材,历来都将之选录。有一法国作家认为,“像《故乡》这样的短篇小说,可以给世界上所有进步作家作为典范。”(陈根生《鲁迅名篇问世以后》76页)的确,这篇小说杰作在选材构思、情节提炼、结构布局、人物配备,以及多种艺术手法、修辞方法的运用上,都达到了高超的程度。

读《故乡》,对作品所运用的艺术手法进行探讨时,我们首先应关注到,小说选取生活题材方面的有所侧重。可以拿鲁迅的其他小说来作比照:像《狂人日记》、《孔乙己》、《药》、《风波》、《阿Q正传》等篇,都是侧重在“揭出病苦”。作品具体展示的是“下层”人们的困苦、灾难,及精神上的愚昧、麻木,以及上流社会的“堕落”、国家社会的厄运。《故乡》则不同,它侧重从正面描写人物所具有的美好品德,展示的是人际之间(知识分子仕宦之家与贫苦劳动者)的平和、温爱的情感交流。按中国叙事文学(如小说、戏剧)的传统惯例,是“无巧不成书”;《故乡》却没有激烈动人的故事情节,却同样做到波澜起伏,引人入胜,扣人心弦,文物性格鲜明独特,栩栩如生。探究其所以成功的种种原因,其中选取与本篇题材最适应的艺术技法成功的运用,尤为值得重视。

我们看到,为适应这一反映日常生活的短篇,作者采用了“线索单纯,穿插丰富”,这样以少总多,以一当十的高明的手法。首先构想认定了以“一气”(即诚爱之情)为描写的中心,体现了主题的集中性。据此又拟定一条贯穿始终的明晰的线索:在外“辛苦辗转”某生的知识分子“我”,回到阔别二十年的故乡,与儿时的农民好友见面,且带动下一辈人见面结成好友,离别故乡时,回想两家几代人友爱情深,“一气”相较之可贵,遂希望天下人都能崇尚这一美好的人生品德,共同走向这宽广的人生道路。这里线索的“单纯”,不是单调、简单。作为短篇小说,不允许内容的枝蔓,情节的拖沓。于是采用“闲中着色”的丰富的“穿插”,使其内容厚实、有力。明代散文家张岱,在《陶庵梦忆·柳敬亭说书》一文中,讲述了民间艺人“柳麻子”说书的技巧:“描写刻画,微入毫发”,“闲中着色,细微之至”,“入情入理,入筋入骨”。鲁迅的文笔,也像这样能“闲中着色”,即于情节细微、平淡处,从容精当,入筋入骨地刻画人物性格,推动故事情节生趣盎然地往前发展,起、承、转、合每一环节都充实、丰满。

艺术技巧无疑是重要的。技巧可以领会,欣赏,揣摩,探讨,艺术技巧有规律可寻。技巧可供借鉴学习,作者可以积累经验,磨炼技艺,不断提高自己的技巧。但是要知道,从来没有脱离思想激情的表达,孤立存在的艺术技巧。文学反映和表现的是生活,生活的主角是人。离开对人及其命运的关怀,离开了人对社会关系中的喜、怒、哀、乐之情的表达,技巧何由产生和运用呢?技巧不是万应灵验的膏药,同一品种牌号的膏药可以供患者广泛取用;文艺技巧不像这样。柳敬亭说书,描摹武松打虎,成功运用的“闲中着色”的技巧他人只能用作借鉴,不能生搬硬套,否则就是邯郸学步,反失其步,画虎不成,反类犬了。鲁迅是重视技巧的。但他还说:“文艺的总根在于爱”,“能爱能憎才能文”。(《且介亭杂文二集·七论文人相轻》)关于小说创作,他说过:“选材要严,开掘要深”。(《二心集·关于小说题材的通讯》)又说,要“静观默察,烂熟于心,然后凝神结想,一挥而就”。(《且介亭末篇·<出关>的关》)无疑,他自己就是认真地这样做的。

从《故乡》这篇小说的创作过程来看,这里鲁迅所选取的是他从小最熟悉的生活,最熟悉的人。他在社会上经历二十余年,对当时社会历史状态,有深切的认识和感受;对生活在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中的他,所要塑造、描写的人,是做到了“烂熟于心”的了解和把握。早在学生时代,鲁迅就深知和重视“文学所以增人感”,“学说所以启人思”的特点。(许寿裳《亡友鲁迅印象记》25页)鲁迅写人物历来就特别注意体现其情。在《故乡》这篇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他是围绕着一个“情”字来遣使他笔下的系列人物的。好刀用在刀刃上。他那“闲中着色”的艺术技法,首先就用在每一个人物出场之时,即在情节轻微、平缓之时,就让读者初识其人,深感其情。

为了便于说明问题,这里便着重来赏析《故乡》描写人物出场,“闲中着色”的精妙技法的运用: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一、顶着一个“冒”字出场的“我”

小说开头,即用了不算太长,但也并不很短的一则优美、清新的抒情散文文字,让第一人称的“我”作了精彩展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冒了严寒,回到相隔二千余里,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

&bsp;&bsp;&bsp;&bsp;&bsp;&bsp;舱中,呜呜的响,从蓬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

&bsp;&bsp;&bsp;&bsp;&bsp;&bsp;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我的心禁不住悲凉起来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阿!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所记得的故乡全不如此,我的故乡好得多了。

注意,第一个字就是“我”;让人物急急上场,这是短篇小说,情节的紧凑所要求的;也是为了一起始就抓紧人物性格的刻画。果然,第二个字是“冒”,这个字真用得精当、神奇,起了大的作用。有了这一“冒”字,立刻就把人物置于不顺遂,不从容的,被动的境地。想想看:“冒雨前进”、“冒着浓烟”、“冒着枪林弹雨”、“冒着敌人的炮火”,这该是怎样的紧迫感啊!这“冒”字也就把“我”在此之前、之后的生活,都勾连起来了。在此之前,“我”在离故乡“二千余里”的异地,为生活奔忙,被命运所驱使,“二十余年”间不得不回故乡。要是能够由自己随时从容安排故乡之行,这个“冒”的情状就不会发生了。“我冒了严寒”急急回到故乡,也必然是有急切要办的事。(读下去可以知道,许多烦难事,母亲妥善料理了。)“我”这次急匆匆赶回家乡,是为向“熟识的老屋”、“熟识的故乡”作最后一次的告别。总之,用这一“冒”字就把人物“我”在特殊环境中的特殊心态,充分显露给了读者,引起强烈的共鸣。

接着写“渐近故乡”时,“我”心情的激荡。按生活实际,作者一九一九年回到故乡,是晚上乘坐轿子。这里却写成乘船,为的是便于抒情。接着写天色的“苍黄”,村庄外景的“萧索”。这本是秋天正常的自然现象,只是由于“我”这次回乡,“本没有什么好心绪”,才造成“荒村”的错觉。还有,“这不是我二十年来时时记得的故乡?”作者明明白白用的是疑问句。一些粗心的评析者把它当成陈述句、判断句。于是,认为小说一开头就描绘了“故乡不故”;认为人物“我”,凭着远观外景的“萧索”,这一表面的自然景象,就认知了“故乡不故”。这实在是误解了“我”的心情,也贬低了这一杰出作品的艺术手法了。

其实,开头这第一部分美妙无比的抒情文笔可以看作是整个小说的第一乐章,这一乐章的总的情调是“悲凉”,其实也就是《故乡》全篇抒情的基本情调。但要注意,这“悲凉”是含有骨气的,“悲凉”中又透露了“希望”。看,这第一乐章的最后一句是:“我的故乡好得多了”!这“好得多”是指人情之美,在想象中,景色也该是美的。《故乡》全篇的结尾,也是透露了“希望”,还要知道,这“悲凉”之气,是时代、历史环境所决定的;现实主义作品不能脱离时代。鲁迅是眼光敏锐的伟大作家,它结构故事,塑造人物,不可能脱离,或超越时代的典型环境。我想,可以用鲁迅这一诗句来概括《故乡》的整个风格情调:“于无声处听惊雷”!(《无题》)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二、“早已迎出来”的母亲

“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亲早已迎出来了。”——作者这样安排母亲的出场是独具匠心的。人物的这一动作,表面看是多么随意、平和、不动声色。但是细心的读者必然可以想象到,在此之前,这位母亲该投入多长时间的伫立凝望,以及多少次切盼注视的目光啊!终于盼到了,见到了,实现了亲自迎接远离膝下的爱子的心愿,此时此刻,母亲的欢乐开怀是可想而知的了。凭着这“迎着出来”四个字,我们也可以体察、感受到,这位母亲是多么慈祥、温爱,多么重感情的长者,她的心思又是多么细密、周到的啊!

以此作好了有力的铺垫,在下面故事的进展中,又多次用“闲中着色”的技法,写母亲对人的细心的关怀、爱护和体谅,无不入情入理,生动传神。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三、“飞出了”宏儿。

“接着便飞出了八岁的侄儿宏儿。”——母亲“迎着出来”,立即带动了宏儿的“飞出”。

宏儿的这一“飞出”是充分性格化的,活画出这孩子的天真、活泼、机灵、敏捷、爱动故不必说;“飞出”实是展示出了“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可以想象得到若是没有良好的、温爱、祥和、欢乐融融的家庭环境、气氛,能养育成这样的孩子吗?这“飞出”二字,不止是写的宏儿,同样也是写了母亲,写了母亲为首的这一家的家风。

写宏儿“飞出”之后,紧接着下一段文字写“母亲很高兴”,与“我”交谈,又顺笔再写宏儿:他“没有见过我,远远的对面站着只是看。”这简洁的轻描淡写,也是入情入理,切合儿童的神态、心理。文学现实主义的“细则真实”,使人仿佛身临其境,如见其人。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四、“尖声”怪叫的杨二嫂

正当“我”与宏儿平静地交谈“出门”坐车、坐船的境状时,杨二嫂用“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起来”。她一上场就作先声夺人的精彩表演,不单声音怪异,还有体态、神情的怪异,大量夸张的形体动作和装腔作势的口气;她愈是卖力,愈是投入,愈显出她内心的虚假,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样刻画杨二嫂,是作为闰土为人诚笃的鲜明对比。杨二嫂如此费神费力,却所得有限,便大失所望,反而责怪对方是“愈有钱,便愈是一毫不放松”,认为自己倒是有理,心理“愤愤”然了。“辛苦恣睢”的杨二嫂,竟是如此强词夺理,肆无忌惮,看来真要勒索、强取了。而“我”则一直“默默的站着”,母亲也默不作声;母子二人的度量该有多大啊!就这样作者“着色”之笔,既是写杨二嫂,同时也描写了母子二人。在普遍贫困化的社会里,像杨二嫂这样贫穷不顾脸面的,是大有人在。杨二嫂出场之前,写了“有些人”,说是来“买木器”,“顺手便随便拿走”。这些人没有写出名字,我们说他们是杨二嫂的后续者群,该是大致不差。杨二嫂及其后续人群所肆意放纵的,是与“一气”之情相对立的损人利己的私欲。社会上物欲横流之时,不择手段图谋私利的人必然会大量涌现,只是其手段有隐显、高下之分罢了。《故乡》中杨二嫂及其后续者的出现,也加重了作品的悲凉气氛。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五、喊出“老爷”称号的闰土

&bsp;&bsp;&bsp;&bsp;闰土的出场是在与“我”见面之时,前面大段的描述,包括对少年闰土的深情的回忆,都是为闰土的上场做铺垫的。闰土所说“实在喜欢的了不得”,“我”所说“这好极”的见面,终于到来: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怎么说才好,只是说:“阿!闰土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哥,——你来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有做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老爷!……”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说不出话。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他回过头去说,“水生,给老爷磕头”。

应该看到,这一段写闰土出场与“我”见面的文字,是整篇小说最关键、最重要的部分;鲁迅必然要精心构思,拿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凝神结想”之后写成的。这里投入的感情也是最强烈,最凝重,最是“忧愤深广”!

&bsp;&bsp;&bsp;&bsp;二人见面是双方盼望已久的,从故事的进展来看,也是蓄势已久的。按常规,该用浓墨重彩来描绘。按常情,知心朋友久别重逢,该是尽情忆旧、叙旧,酒逢知己千杯少吧。可是,对这主要人物闰土的出场,作者还是从细微、平缓处着笔,拿二人见面开口寒暄的称谓,以少胜多地,作精当的,“入筋入骨”的刻画: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只是说:“闰土哥,——你来了?”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闰土分明叫道:“老爷!……”

此时此刻,将“我”称为“老爷”,在闰土看来是理当如此的,因为它所处的整个社会环境中,人际交往中,是习以为常,从来如此,且广泛流传的下等人对上等人的称谓。所以,他紧接着,“回过头去说:‘水生,给老爷磕头’。”当母亲听到“老爷”的称谓,赶忙制止,要他哥弟相称,他却说:“这成什么规矩。那时是孩子,不懂事。”

至于“我”呢,听了闰土的一声“老爷!”,立刻产生了强烈的心灵震动: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本来是“好极”的,哥弟相称的,亲热温爱的见面,闰土这一声“老爷”,顿然使人彻骨透寒。是无形中这冷酷无情的“障壁”,将可贵的平等的友情割断了,击碎了。“说不出话”,表面看是哑口无言,无话可说,实际是思绪万千,心潮翻滚,万语千言,强压在心头啊!此时此境,面对着“木偶人”似的童年好友,又能说些什么呢?!

细心的读者,阅览至此,会禁不住掩卷沉思,定能深味到作者所构想使用的两个词:“老爷”、“厚障壁”,实是内含极丰富,概括力极强的词。若是有许多的人,能认识这两个词的广阔,深遂的含义,用它来透视蔓延几千年黑暗无边的中国社会,他们就等于拥有了威力无比,当量巨大的炸弹,他们来摧垮“万难破毁的铁屋子”,就为期不远了。

要知道,“老爷”这个称谓,在所谓“上智”“下愚”,等级森严的社会关系、人际交往中,是使用频率最高,用得最为广泛的词。有了它,占中国绝大多数人口的劳力者,就会俯首贴耳地任人驱使,他们做人的种种权利便被剥夺,而自己又毫不觉察,终生只能过着“想做奴隶而不得”,或“暂时做稳了奴隶”的生活。(鲁迅《坟·灯下漫笔》有了它,本该是善良的,处事公正的人的人性,也会被扭曲,成了贪欲残暴,不劳而获,颐指气使,胡作非为的兽性人。事实上,整个“上智下愚”的等级社会,就是靠顽固、厚实的“老爷”(和“奴隶”)观点所支撑着,维护着的。“厚障壁”,就是“老爷”观念在现实生活中造成的危害性。把他人看着上等人“老爷”,自己则认作是“下品”的奴隶,彼此之间,不能平等地诚爱相交,岂不是无形中筑起了隔断人情的障壁了?这对双方来说都是“可悲”的。

至于闰土,少年时期是那样英气勃勃,具有多方面的优美素质的农家好后代,由于受“老爷”(等级)观念的侵蚀、残害,成了驯顺的奴隶。这就是几千年封建制的“吃人”社会,在下层人民身上造成的“精神奴役的创伤”!凡是有良知,有是非正义之心的人,面对这活生生的骇人事象,都会激起中气如雷的愤怒和憎恨的啊!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六、既“害羞”,又“松爽”的水生

水生是闰土的第五个孩子,跟着他父亲进城来,闰土要他向大人磕头、打拱,他“害羞”而躲躲闪闪。在母亲吩咐下,宏儿来“招他”,便“松松爽爽”地跟宏儿一道出去了。——这“害羞”、“松松爽爽”是两笔明写的情态。还有一笔是暗写:在“我”一家乘船离别故乡时,宏儿问:“大伯!我们什么时候回来?”紧接着又说:“可是,水生约我到他家玩去咧……”。

对水生这个小人物的描绘,笔墨极省检,只是在故事情节进展的轻微平缓的“过场”中,似不经意地稍作点厾,照样写的鲜活、传神,性格独具,给人留下难忘的印象。

由于闰土对“我”一家友情的诚笃,竟能不顾“厚障壁”的阻隔,他热切主动地提出要“见一回面”;再加上“宏儿”、“水生”这“后辈”“还是一气”。这样,就使作品增加了亮色,给人以鼓舞,使人很自然会想到鲁迅的一句名言:“石在,火种是不会绝的”!(《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九》)从而增加了勇往直前的力量。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七、“于无声处听惊雷”的“我”

&bsp;&bsp;&bsp;&bsp;与作品一开始即出场的“我”相照应,结尾处也展示了“我”的述说抒情: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

&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bsp;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bsp;&bsp;&bsp;&bsp;&bsp;这里的“希望”指的是什么?从前面的讲述来看,是指希望“要一气”的“后辈”,不要“如我的辛苦辗转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那么,在“我”的心目中,“新的生活”应具备怎样的条件和要求呢?应该是:一、打破了等级制的“厚障壁”,人人平等地“诚爱”相交;二、生活不辛苦辗转,人人的温饱和发展,都得到保障。就当时的社会状况,历史情势来看,这是难以指望,无法实现的。或者说,二十年之后,水生若与宏儿见面,不再出现一声“老爷”的称谓,这一愿望,能实现吗?也是无法保证的。所以说:“希望无所谓有。”但是,希望又是属于将来的。将来究竟有多么遥远?不管多么远,提出希望,心中有所向往,总是好的;希望是前进的向导,所以说“希望无所谓无”,任何时候都不能说“没有希望”。

&bsp;&bsp;&bsp;&bsp;“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小说的结句是明确告示给人们:从“没有路”到“有路”,必须有个前提,有个先决条件;“走的人”要“多”!否则,还是没有路。

&bsp;&bsp;&bsp;&bsp;但时轮在不停地转动,社会历史总是在发展,广袤的神州大地终于进入了彻底反帝反封建的新时代。《故乡》等系列作品,就体现了这一新的时代精神。然而,这个时候,黑暗仍然浓重,路,还是崎岖漫长。一些有敏锐眼光的前驱者,尚处于“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心境。

&bsp;&bsp;&bsp;&bsp;可喜的是,在《故乡》中,让我们清楚地看到和见识到,系列人物(母亲、闰土、“我”、宏儿、水生)身上鲜明体现的“诚爱”之情,终会冲破“厚障壁”的阻碍,开辟一条广阔的光明至善之路。“路漫漫其修远兮”,真的猛士必将奋勇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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浏览次数:  更新时间:2013-06-18 13:5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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