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 安全之地在何处?

陶短房

当地时间3月8日凌晨,约30名疑似恐怖主义者的武装分子偷袭了中国水电5局位于马里莫普提大区杰內市附近的一座水坝建设工地,烧毁了两台起重机和部分车辆、机械设备和发电机,抢劫工地上员工一些私人财物后扬长而去。

这是中国企业、员工在非洲的又一次遇险,不幸中万幸的是没有人员伤亡。事实上并非每一次遇险都如此走运,远的不说,即以马里而言,近年来中国同胞就曾几次喋血:205年,马里首都巴马科市中心发生丽笙酒店人质案,恐怖分子的袭击导致22名各国公民死亡,7人受伤,中国铁建国际集团总经理周天想,中国铁建国际集团副总经理王选尚,中国铁建国际集团西非公司总经理常学辉等3名中国公民遇难;206年5月3日,恐怖分子袭击联合国马里多层面综合稳定特派团(Mus)驻马里中部加奥蓝盔兵营地,导致4人死亡,数十人受伤,其中中国维和士兵人牺牲、4人受伤。我在马里很安全

事实上马里是笔者曾生活、工作过一年多的国家,笔者曾在那里切实感受到“危险中也有安全”。

许多同行曾经在马里遭遇商业欺诈,也有些碰上放货和资金“笼不回”的风险,但这些风险笔者在当地经营时都未碰上过。笔者在巴马科经营纺织品,经营方式是“押货销售”,尽管市场时好时坏,但合作伙伴每周都会和我认真盘库、对账,每一笔钱、货来龙去脉都一清二楚。笔者当时是做“大批发”,批发的单位是“一个货柜(20尺集装箱)起”,对接的合作伙伴只有3个,都是当地比较大、比较著名的商人,而这些合作伙伴又分别找了十几个甚至几十个“二级下家”,用同样的“押货销售”方法经营,部分“二级下家”还有“三级下家”,如此复杂的销售网,笔者也并未碰上过货、款莫名其妙消失的风险。

当年的马里虽未像今天这样兵荒马乱,但治安问题、地区冲突问题、恐怖袭击问题……可谓一样不少,笔者在马里时曾毫不在意地做了一些被当地中国同行视为“大忌”的一些事,但并未遭遇他们所预言的风险(相反,有些好心提醒我“小心危险”的同胞反倒遭遇了一些不测):笔者的经营“地盘”深入被中国同行视作“外国人经营禁区”的当地中央大市场核心区,租住在当地人社区——尼日尔河对岸的巴克吉克罗尼阿塞伊,而非中国企业习惯的“中国大院”(位于巴马科中国使馆附近);和当地客户同吃同住;和合作伙伴去被视为高风险地区的莫普提(对,就是文章开头中国工地被袭击的莫普提,号称“马里鱼都”)和廷巴克图(曾一度被恐怖组织和分离运动盘踞的非洲历史文化名城)考察市场、参观游览。

207年0月,索马里发生了大规模卡车爆炸事件,造成300多人死亡。一名遇难者的尸体被埋葬在首都摩加迪沙的梅迪纳医院墓地。

许多同胞在马里都遭遇“饮食风险”:赴当地人宴会后因为饮食不习惯而上吐下泻算是轻的,有些同胞还会因为“吃的不干不净”得大病,甚至鬧出人命。而笔者初到马里设点时因遭遇海关罢工,货物进不来、经费出现断档,长达三周时间一日三餐都是合作伙伴家里做好了送给我“白吃”,后来也曾经常和当地人(包括门市部的普通员工)同锅吃饭,却从未吃出什么风险来。

一位在当地做小五金生意的同胞曾羡慕我“有避险的法宝”,一时圈内传为美谈。

真有“避险法宝”么?也算有吧。

法宝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有些绝对的“安全禁区”是无论如何不要去触及的,比如在马里,中部和中北部一些地区,对当地人而言也风险十足,一些组织、部落有专门袭击外国人的“风俗习惯”,对于这样的地方就只能“绕着走”,即便遍地黄金也要忍住“贪念”,就算“风景那边独好”也要忍住不去。当然,诸如维和这样的“刚性使命”责无旁贷,但对于大多数经营企业、普通侨民和游客而言,趋利避害还是完全做得到的。

法宝二:“不拿自己当外人”。

住在马里巴马科的外国人特别喜欢去所谓“外国人专门场合”,认为这样的场合特别安全,但其实并非如此,近几年巴马科遭袭的目标,如前面提到的丽笙酒店、巴马科游艇俱乐部、市郊的涉外夜总会等,都是注明的涉外、甚至“只对外国人开放”的场合,而一些别有用心的组织、个人或为财、或为名,偏偏专门袭击这样的“外宾扎堆场合”。一位曾和笔者做过“邻居”的法国工程师也说,即便没有恐怖袭击或恶性犯罪,“专门涉外场合”也并不那么安全,他的同事、朋友有的在这些场合被偷了钱物,有的遭遇“仙人跳”人财两空。

笔者在巴马科敢于深入中央大市场核心区,两大奥秘,一是“与人同利”,当地许多大小商人、伙计直接或间接靠我的货赚钱,二是“本地化”,穿当地民族服装,说当地语言(笔者精通当地通行的法语,且努力学了一些当地的“民族语言”班巴拉语),和当地人一样遵循诸如“斋月白天不饮食”等习惯,当地人并没有觉得我是个“异类”,他们觉得我很“安全”,我的安全也就相应获得保障。

法宝三:知彼知己,熟悉伙伴和邻居。

笔者在当地的合作伙伴是笔者在多哥、贝宁等地经营时就结识,并经过多次合作后相互信任、了解的,不论工作关系和私交都相当可靠,彼此也知根知底,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以在当地出现“工潮烧货”、许多外国商店、仓库被洗劫焚烧的情况下,把货物藏到合作伙伴的仓库里“打埋伏”,也能在办公费用一时周转不开时放心大胆地让对方一手包办租房、租车甚至一日三餐,对方也并不担心我这个“外人”骗吃骗喝。由于熟悉对方的情况,某些通常意义下的冒险行为对我而言如履平地,如莫普提即便当时也是治安形势复杂的地方,但合作伙伴是莫普提第一大家族,有他亲自作陪,有风险自然也就变成了没风险。

埃塞俄比亚地区的每周市场。

至于“肠胃风险”,笔者的经验有两条,一是“尽量讲究”,二是“该不讲究时也要不讲究”。

说“尽量讲究”,是指不论在家开伙还是在外吃饭,都要尽量注意饮食卫生,当地食品安全问题严重,许多食物原料、加工环境有问题,气候又比较炎热,如果不注意就容易“中招”。

说“该不讲究时不讲究”,则指倘需要在当地居住、生活较长时间,就要努力让肠胃适应当地的饮食环境,不能太“自珍自贵”,否则肠胃“水土不服”,过于娇嫩,反倒容易“中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固然不符合卫生安全常识,但“过分讲究”有时也是自讨苦吃,笔者在巴马科时,一个经营茶叶的同胞,公司里有个吃东西特别挑剔、讲究的女助手,因为动辄把“卫生”二字挂在嘴边,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被起了个“卫生球”的昵称,结果越讲究越麻烦,她在巴马科工作半年不到,就因为饮食问题送了两趟中国医疗隊。阿尔及利亚取真经

其实笔者在马里的这套“安全法宝”,是更早年份里在北非阿尔及利亚工地上工作、生活时切身经验的总结。

笔者在阿尔及利亚工作时,当地正遭受恐怖组织“伊斯兰救世阵线”的肆虐,首都阿尔及尔四周要道都停着装甲车,市郊笔者所在单位经营的两个工地都有武装宪兵24小时全天候保护。笔者在某公司指挥部工作,指挥部所在的阿尔及尔市郊小镇希拉丹,夜里有时候能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枪声,两个工地中的一个曾被恐怖武装夜袭(工地内一直不肯搬迁的钉子户一家因有人是警察,几乎被恐怖分子杀绝),笔者一行在驱车赶赴那个工地途中也差点“中招”(恐怖分子冒充警察在公路上设卡截车,笔者车后紧随的一辆中巴上当,结果车上乘客和司乘人员除一人外全部遇害,笔者幸免于难);即便在日常生活中,许多在当地的同胞也感受到一些不安全、不友好,如有孩子会追着中国人大骂“阿里巴巴”(窃贼,一些当地人反感中国人“抢走了他们的饭碗”)。

最初笔者也担心这,担心那,裹足不前,但很快就发现,正如一位“前辈”所言,“担心也没用,要学会‘找到安全”——戒备森严的工地不照样被夜袭了么?

“找到安全”的第一个要诀,就是想方设法增大安全系数。

夜袭事件发生后,我们先后拜会了业主单位(阿尔及利亚住房部)和工地所在两个省的政府、治安机构,说服他们加强了几处目标的安保,自那之后至工程结束,再未发生过遇袭的意外。不仅如此,我们还在一位当地长者的指点下,拜访了几位在工地附近有影响的社区领袖、家族长老,让他们了解“这些住房工程落成后,你们社区是最大受益者”,此后当地人和我们的关系大为改善,安全系数也自然提高。

第二个要诀,是“取得好感”。

因为语言相通,且了解当地风俗习惯、风土人情较多,笔者当时自告奋勇,和另一位同事及两位本地司机担负了“社区公关”的使命,几乎每晚都会刻意去驻地附近的小咖啡馆坐一坐。咖啡馆是当地人(主要是当地男性)社交的枢纽,也是各种社区信息的集散地,在那“混个脸熟”能事半功倍地赢得社区好感。笔者在小咖啡馆和老板、伙计、当地人谈足球、谈诗歌,谈正在拔地而起的住房工程,也谈一些中国的风俗习惯、个人及家庭趣事,一来二去,一些已经买了“楼花”的当地人甚至会定期“猫”在咖啡馆等你“爆料”,随着时间的推移,笔者更多同事加入了“泡咖啡馆”行列,其中一位同事曾不小心把手机、钱包落在咖啡馆,也被好心人送了回来。

正是在“泡咖啡馆”过程中,笔者获得了“咖友”一个“金点子”:在斋月期间帮忙整修驻地门前一条坑坑洼洼、积水泥污遍地的土路。我们是做工程的,劳力、工具现成,补路所需的土石只需用工地“下脚料”就可满足,开斋节前夕我们动员了二十几名民工,翻译、工程师和司机们也挥锹上阵,干得热火朝天。一位此前一直对我们不太友好,经常“嘀咕”的对门邻居冷眼旁观半小时后拿着自家工具加入了劳动行列,后来更让弟弟招呼更多人参加,“补路”次日,社区长老亲自登门致谢,后来我们周围不但没“熊孩子”偷喊“阿里巴巴”,外来孩子喊,社区大人还会立即大声喝止。

第三个要诀,是“用好当地人”。

我们在阿尔及利亚“危中有安”,需要特别感谢为我们服务的4位当地司机。

这4位司机各有特色:老司机纳西姆年纪最大(当时已30多,有两个孩子),曾经是职业赛车手,出生在欧洲,思想十分世俗,头脑灵活且工作能力强,我们戏称“半个中国人”,擅长和商家、合作伙伴打交道;他亲弟弟“麻木”英俊聪明,讨人欢喜,虽然生活世俗化却也善获“老派人”的欢心,社区长老对他青眼有加,他办事有时毛糙,曾惹过几次小祸,但“恐怖分子拦路检查”事件中,也正是他发现有异,当机立断地一脚油门,让我们死里逃生;和“麻木”是中学同学的“祖海”是指挥部驻地所在社区土生土长的孩子,为人坦率健谈,喜欢交朋友,我们和他建立了不错的私人关系,也通过他和社区拉近距离;最后一位“巴拉”看上去比较木讷,也是四人中最虔诚的一位,一些高风险但非去不可的场合只有他开车才最可靠,因为他懂得那些“保命的切口”。绝对和相对安全

如今网络上、媒体上充斥着诸如“非洲比较安全的国家”、“非洲比较安全的城市”,甚至“非洲比较安全的社区”等文章、说法。但实际上这些说法似是而非。

非洲最大的特点,就是社会发展结构不平衡和社会生态复杂,有许多需要特别注意的“微操”,对某人、某公司安全,对另一些人、另一些公司则危机四伏。

比如贝宁在西非是公认最安全的国家之一,市场相对规范,社会对外国人(包括中国人)较为友善,且和周边加纳、尼日利亚等相比,是容易“讲道理”的地方,但远的不说,仅仅进入2世纪的这十几年来,当地商会就掀起了针对中国供应商的至少三次“大行动”,以纺织业为例,在这三次“大行动”中,中国公司先后丧失了零售权、单包批发权和5包以下批发权,而当地海关的清关价格也在这种市场波动中坐起“过山车”,最高清关价竟是最低清关价的300%。

之所以如此原因甚多,但最主要是因为贝宁政治局势发生两次剧烈变化,先是左翼的前军事强人克雷库(MthuKéréu)利用部分当地人对贪腐的不满上台,并“随手”收拾在他看来和前政府关系密切的中国商人,以满足自己基本盘的愿望,继而右翼的博尼(ThsBYy)和代表棉花富豪利益的塔隆(PtrTl)联手击败克雷库,然后这两人又闹翻,塔隆再击败博尼,上述两人在如何对待外国进口商问题上意见不一,且都和纺织等攸关中国进口商命脉的经济利益关联甚密,相关政策的“翻烧饼”在所难免。

对于了解前因后果的经营者或考察者而言,就可以未雨绸缪,谨慎回避“相对危险”,寻找属于自己的“相对安全”;反之,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连“地雷”在哪里都弄不清的人,自然也无法躲开“地雷”,即便“相对安全”的地方,对他而言也只能是“绝对危险”。

在非洲存在普遍的“相对安全问题”。

所谓“相对安全”问题,即对某些有准备的企业、个人是安全或较安全的,但对不熟悉、不尊重当地情况,对危险缺乏清醒认识的企业、个人而言,就是极度危险的。

非洲当地民众有许多独特的风俗,如一些穆斯林笃信宗教,礼拜、守斋雷打不动,如果工作安排损及他们的宗教自由,又不能用他们能够听懂、接受的语言进行沟通,即使最本分的员工和当地邻居,也可能变成针对这些投資者、经营者的“不安全因素”;非洲许多地方的员工性格开朗,体力充沛,感情真挚,但不善理财,也不愿多劳多得,把闲暇看得比多挣钱更重要,对限制自由的封闭式管理、强制加班十分反感,如果对这些不察觉、不理解,一味照搬国内管理经验,就可能激发员工反感,乃至弄出安全隐患。

非洲一些大城市,如拉各斯、黑角、阿克拉、约翰内斯堡,犯罪率较高,治安状况不佳,对经营者的人身、财产构成威胁,在这些地方经营,应该尽可能不招摇、不露富,尽可能的“本土化”(如穿当地人的服装,雇佣当地司机和门卫等)。

非洲是“部族的非洲”,许多国家农村与城市、外地与首都间,矛盾十分尖锐,一个外来投资者和中央政府、和上层关系越密切,和地方的关系往往越糟。许多矿企都在首都以外,这些地方的民众往往认为采矿收益都由中央和外国人分享,当地白白损失自愿,却得不到收益,如果应对不当,极可能引发危险。对这种“相对安全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莫过于让当地人感到你的企业同样在为他们造福,尽可能多提供就业机会,是最务实、也最有效的方法,而发生矛盾后多尝试和当地人沟通,尽量少动用“上面的人”、避免使用武力,是减少风险系数的良方。

在中国餐馆里,与厨师高昂的工资相比,当地员工工资只有2000—3500元比尔,不到中国厨师收入的/40。

非洲人较重视社区和感情交流,同样是外国投资者、经营者,热衷于和他们交往,关心当地社区事务者就可以相处融洽,安全生活和经营,而把自己认为和当地社会隔绝,看似“安全保险”,实则更容易产生误解。2009年8月,阿尔及利亚首都阿尔及尔郊区埃苏亚区因中国家电商铺经营者和当地人口角,引发相互争执、斗殴,导致双方有人受伤、多家中国店铺被焚,事发后当地居民对《阿尔及尔自由报》抱怨,这些中国人不尊重当地习俗、和当地人缺乏来往,也不热心社区事务,是“外人”,因此一点小事就很容易引发大误会。要避免这类风险,必须摒弃自觉不自觉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心态,和当地人真诚交往,平等相待,并做到入乡随俗,不流露优越感和居高临下心态,同时对一些花钱、花力气很少,但可以给人留下良好印象的事,如参加社区修路、为当地小学和体育场捐款等等,要尽可能多参与,这不仅能给当地人多一些帮助,也可以在无形中消除隔阂,减少自己的危险系数。

至于另一些“相对安全问题”,如非洲建材市场的大起大落(如因建材自给率低,在阿尔及利亚等大规模铺开政府基建项目的国家,都曾不同程度出现部分建材供应短缺、价格骤升,最终导致建筑成本大幅上升,以至承包商严重亏损的问题),消费品市场容易饱和,以及部分地区存在系统性金融贸易诈骗(如起源于尼日利亚,蔓延西非、南部非洲多个国家的“49金融诈骗”和“西非式信用证骗局”等欺诈手段),只要做足功课,认真总结自己和前人的经验、教训,是不难识破和规避的。

文章来源于:世界博览

浏览次数:  更新时间:2018-07-18 13: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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