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逸事

王伟

乞食

袁世凯死后树倒猢狲散,袁家亦盛极而衰,只能靠变卖家产维持生计。曾经风光一时的大公子袁克定坐吃山空,身边的人逐渐离他而去,最后只剩一个老仆跟随。日本人占领天津后,对贤达名流软硬兼施,极力拉拢加入所谓的“华北政务委员会”。侵略者得知袁克定家道中落后,便许以高官厚禄诱其上钩,无需出面做事,只需挂名即可。袁克定拒绝合作,日子过得愈加艰难,快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有一段时间,老仆每天上街乞讨回来,把乞得的食物装进餐盘,端到铺着桌布的餐桌上。60多岁的袁克定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臥室,脖子上围好餐巾,用餐刀把馒头切成薄片,抹上一层咸菜末,悠然自得地用叉子送进嘴里。

有人说,袁克定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在我看来,乞食百家饭,总要胜过被人豢养百倍。请客

李英杰出身贫寒,在国立北平美术专科学校西画系上学时,靠着夜间上街拉黄包车赚取学费和生活费。同学林一尽见其如此穷困,便用“苦禅”二字勉励,李英杰欣然改名为李苦禅。几年后,林一尽到杭州探亲访友,晚上宴请几位在当地居家的朋友。酒足饭饱之时,林一尽到柜台结账,在国立杭州艺专任教的李苦禅抢先从裤兜深处掏出一块帕子,把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3块大洋递给掌柜。酒桌上,另几位朋友还在神吹海聊,意犹未尽。那时的李苦禅薪水并不高,上学欠下的债务没有还清,每月还要给山东高唐老家寄钱,伙食顿顿粗茶淡饭,出行舍不得坐车,这桌酒菜足足花了他个月的生活费。

李苦禅后来成名另当别论,但在大家混得都比他好的年代,自己过得又那么寒酸,却能倾囊待友,着实让人感叹不已。营救

陈独秀是新文化运动的弄潮儿,与李大钊创办白话期刊《每周评论》,思想守旧的桐城派古文家马通伯、姚叔节等人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多番发表文章与其论战,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99年6月日,陈独秀在北京街头散发《北京市民宣言》时被抓捕,关进了警察总署看守所。消息传开后,学界一片愤然,有69名学者署名要求保释陈独秀,其中不乏新文化运动的反对者,就连马通伯、姚叔节也摒弃前嫌,站在陈独秀一边,言称其“所著言论或不无迂直之处,然其学问人品亦尚为士林所推许”。在社会各界的施压下,北洋政府不得不释放陈独秀。925年2月,胡适在“北京群众烧毁晨报馆事件”后,写信给陈独秀说:“在那反对白话文学最激烈的空气里,居然有几个古文老辈肯出名保你,这个社会还勉强够得上一个‘人的社会,还有一点人味儿。”

道不同不相为谋,却能对事不对人,不幸灾乐祸,更不落井下石,反而出手相助,即便发生在今天,亦是难能可贵。学费

近代地质学家丁文江有7个兄弟,从英国留学归国后以教书为业,一人承担着全家生活开支和4个弟弟、个侄子的留学费,经济上甚为吃力。四弟丁文渊留学瑞士期间,驻欧留学生监督处秘书曹梁厦是丁文江留学时的同学,留学生监督沈步洲、教育部次长袁希涛、高等教育司司长秦汾与丁文江皆是好友,以其资格和社会关系申请官费留学并非难事。在曹梁厦的劝说下,丁文渊写信征求丁文江的意见。丁文江迅速回信告诉四弟:“照你的学历和我们家中的经济状况,当然有资格去申请。不过你应当知道,在中国,比你更聪明、更用功、更贫寒的子弟实在不少,他们就没有像你有这样一个哥哥能替他们担负学费,他们要想留学深造,唯一的一条路就是争取官费,多一个官费空额,就可以多造就一个有为的青年。他们有请求官费的需要,和你不同。你是否应当细细考虑一番,是不是还想用你的人事关系来占据一个官费空额,我劝你不必为此事费心。我既然答应担负你的学费,如何节省筹款,都是我的事,你只要安心用功读书就行了。”

掂量一个人的斤两,既不是精明地做事,也不是做精明的事,而是认真地做傻事。辞职

清帝逊位后,北洋政府为安定官僚队伍,为大小官员大幅加薪。梁漱溟之父梁济当时在内务部任职,薪水从60块钱涨到了92块钱,梁济惴惴不安,便向上司提交辞呈。信里大意说,民国初创,当以勤勉为先,“总要先安顿民生,后考虑官俸”,救济民生、扶持实业,比官员加薪更紧迫。梁济只肯接受60块钱薪水,没有领取32块加薪就回家了。内务部次长荣勋闻讯后上门盛情挽留,并考虑予以提职。没想到,梁济以“视官为国事责任所寄,则负疚者不敢一日居”为由再次请辞。内务部仍然未批准,梁济又两次请辞,内务部索性不予理睬,梁济亦赋闲在家。

对身外之物看穿点,超脱点,这样的道理谁都懂,却是世上头等言易行难的事。

(编辑/张金余)

文章来源于:做人与处世

浏览次数:  更新时间:2018-05-06 17:5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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