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在树下

树是大自然里最善解人意的物种。春给以花朵,秋给以果品,像如此般炎热夏季,它就披挂整齐,用稠枝浓叶遮阴,让人尽享阴凉;冬天寒冷,它就脱掉繁枝茂叶,暖暖阳光轻而易举就穿过疏落的枝桠,倾洒一身;或任人攀折树枝,燃成火。
看见树,就能想起在树下的很多往事来。
在农村,最常见最遮凉的树种是桐树、槐树和杨树。整个村子都在绿树的罩庇下,远远望去,只见高高低低的树木,并不能看见青砖红瓦的村庄,从路边树荫下成堆闲扯的人群,才能看出这里应该有个小小的村子。
老院子的木栅栏门旁有一棵大桐树,枝叶伸展出去,能投下二十平方的树荫。附近的叔叔大娘们常常在大中午,端着饭碗聚在这里,边吃边聊,很多鬼怪传奇都来源于这种敞开式的笑谈中。吃完笑罢,端起碗拍屁股走人,临走还不忘和身边的人调侃一番。他们丝毫不在意是否会对正在树下玩耍的小孩子起到不良作用,大多数孩子的启蒙教育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的。
而树下的孩子们,对于大人的玩笑话并不上心,他们捏泥人,跳皮筋,滚铁环,抓子儿,跳方,踢毽子,玩的不亦乐乎,任是阴凉的树荫也消不去他们脸上身上的汗珠。不知是谁听见了蝉焦灼的鸣叫,彼此一使眼色,悄没声息地四散离去,转瞬手里就拿着竹竿和长长的牛尾毛或黏黏的蜘蛛网偷偷聚拢。有麻利的孩子已经爬上了树,坐在树杈上,接过绑了牛毛或粘上蜘蛛网的竹竿,悄悄伸向聒噪的蝉儿。只听得惊惊乍乍一阵蝉鸣,那蝉已然成了囊中之物。用细绳子绑了蝉头,一松手,那蝉就惊飞而去,却只能是围着拿绳子的孩子来回飞转。
傍晚的时候,忙了一天满身臭汗的男人们和玩了一天满身泥土的孩子都猴急地下河洗澡去了,树下就完全成了女人的地盘,家长里短和流言蜚语就在此时逐一流传,流传的速度和她们手中的线团一样快。她们一边做活儿一边说话,并不看手中的活计,只是在偶尔感觉活计不顺的时候,才乜斜着眼睛看一下。她们大多时候是盯着倾听者的眼睛,不时还用忙活着的手臂触碰一下临近的女人,以示自己所说是真实可靠的。也不知是哪句话戳中了笑点,一群人唧唧嘎嘎大笑起来,惊得已经回巢的鸟雀急遽飞出,在树顶盘旋,不敢再轻易落脚。
如果说夏天的树下是欢乐场,那冬天的树就是火种,是运动场。两棵树之间架根粗实的树干,树干上绑两根粗实的绳子,绳子下端再绑上一块厚厚的木板,就是简单的秋千架了。树的前后左右围满了心急火燎欲一试身手的孩子和嘻嘻哈哈看热闹解心焦的大人,孩子们都摩拳擦掌,并不怕寒冷的风割裂手背的皮肤,你推一把,我拽一下。大人们都揣着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还有大人怕荡起的时候树枝碍事,就把那树枝拉断,点上火,聚在一起烤火,谁扔进火里一把玉米粒儿,一会儿就噼里啪啦的炸开了花,更添了火热气氛。
老院子里还有很多的槐树,它的树荫没有桐树的荫翳厚实,而是细碎,薄,但也同样的凉快。最难能的是,这块树荫是私有的,不像门口的桐荫是全村共享。没有餐厅,就餐大都是在院中的槐树荫下。也没有书房,读书写字挨训,都是在树下进行。只要不下雨,我们大多时候喜欢呆在槐树下,即使是晚上,也是铺张凉席,躺在树荫下,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偷看湛蓝的天和浩瀚的星河。它的花可食,五月的时候常常被我们采食,拌上玉米面蒸熟了,浇上蒜汁,那是人间美味。
也有恐怖的时候。槐树不像桐树好养活,它很容易生病,有一种叫吊死鬼的虫子经常骚扰它们。它们吊着长长的丝线,藏身在灰白色的“布袋”中,就吊在离头顶一尺多高的地方,想要抓住它却难。每每冷不防从树枝上落下来,总能惊得我们惨叫连连。
在城市,树荫是可想可望不可及的。也有树,但它们只是景观,是商户门前的残枝败体,那阴凉太小,挡不住灼灼热浪,街上行人匆匆,即使遇见熟人,也没有人愿意在炎炎赤日下稍作停留搭讪说话。大家只敢在太阳西沉的时候,出得空调屋,放放风。被炙烤了一天的地面上,依然滞留的热气蒸得裸露在外的小腿毛孔大张。
此时,最想念的是农家院里宛如华盖的硕大绿荫,和被树荫完整笼罩的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

(编辑:月影)

浏览次数:  更新时间:2013-07-27 12:26:41
上一篇:陌路只因相识过
下一篇:人社局落实群众路线工作汇报
网友评论《散文-在树下》
评论功能已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