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北大演讲中国梦全文


易中天北大演讲中国梦全文,易中天是我国著名的学者,曾在北京大学演讲关于中国梦的解释,在演讲全文的主旨,易中天标的的中国梦就是大同梦,强国梦,与幸福梦加起来。更多详细的解释请参考本文



  易中天北大演讲中国梦全文


  一切已死先辈们的传统,会像梦魔一样纠缠着活人的头脑。──卡尔&ddt;马克思


  〇刚刚学会与各国平等交往的&ldqu;天朝国民&rdqu;,却在屈辱中开始了&ldqu;中国梦&rdqu;。


  有个问题想先问一下:世界上,真有&ldqu;中国梦&rdqu;吗?如果有,什么时候开始的?


  恐怕得在鸦片战争之后。因为之前国人的心目中,只有&ldqu;天下&rdqu;,没有&ldqu;中国&rdqu;。外国人眼里的&ldqu;中国&rdqu;,在中国人这里是&ldqu;天朝&rdqu;;中国人说的&ldqu;中国&rdqu;,则或者指天下的地理中心,比如&ldqu;夏者,中国之人也&rdqu;(许慎《说文解字》);或者指天朝的政治中心,比如&ldqu;刘备与(孙)权并力,共拒中国&rdqu;(陈寿《三国志&ddt;鲁肃传》裴松之按语)。但无论哪一种,都跟我们现在讲的&ldqu;中国&rdqu;,不一个意思。


  显然,现代意义上的&ldqu;中国&rdqu;,是国际社会之一员;传统意义上的&ldqu;天下&rdqu;,却是整个世界。天下的产权是天的,治权则属于天子。天子是&ldqu;天之元子&rdqu;,奉天承运,因天的授权而统治天下臣民。这个治权是遍及海内的,叫&ldqu;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rdqu;。因此,东方和西方,在理论上都是天子的&ldqu;王土&rdqu;;华人和洋人,在理论上也都是天子的&ldqu;王臣&rdqu;。既然如此,又哪有什么中国和外国?也只有中央与地方、天朝与番邦。


  番邦,就是&ldqu;蛮夷之邦&rdqu;。它的性质属于&ldqu;邦国&rdqu;,地位低于&ldqu;天朝&rdqu;。所以,其使节来华,见了天朝的皇帝,必须行三跪九叩之礼。皇帝说话的口气,也像对待自己的臣僚和子民。比如793年乾隆皇帝给英国国王的文书,便开口就是&ldqu;咨尔国王,远在重洋&rdqu;,以及&ldqu;具见尔国恭顺之诚,深为嘉许&rdqu;云云。这些话在今天看来,真是哪跟哪呀!


  但这就是鸦片战争之前中国人的&ldqu;世界观&rdqu;和&ldqu;中国观&rdqu;。甚至就在840年,道光皇帝有关中英争端的上谕中,使用的仍然是&ldqu;剿&rdqu;、&ldqu;抚&rdqu;之类的字眼,就像当年大宋王朝之对待宋江、方腊。可是这种观念,840年以后,就被西方列强的炮火炸得粉碎。《南京条约》规定,以后大清与别国公文来往,应该称为&ldqu;照会&rdqu;。意思很清楚,国与国是平等的,别老用居高临下的口气说话,也别老是把我们叫做&ldqu;蛮夷&rdqu;和&ldqu;鬼子&rdqu;。这真是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我们中国人,竟然是通过签订不平等条约,学会跟世界各国平等交往的。


  然而接下来的却是屈辱。割地赔款,丧权辱国,这样的事不能尽数。但有两件,却不能不说,一是甲午战争(895),二是巴黎和会(99)。前者导致了戊戌变法(898),后者导致了五四运动(99)。比较而言,巴黎和会给国人的心理刺激,似乎又更大。因为被&ldqu;蕞尔岛夷&rdqu;(日本)打败,虽然耻辱,却毕竟是败了,不能不含着眼泪签那《马关条约》。可这回我们也是&ldqu;战胜国&rdqu;呀!当时,与会国的代表名额分为三个等级:p/f/545一等国五名,二等国三名,三等国两名。中国政府几乎想都没想,就派出了五人组成的代表团。结果到了会上,才知道我们是&ldqu;三等国&rdqu;,只能派两名代表,连后来争到&ldqu;二等国&rdqu;待遇的巴西、比利时和塞尔维亚都不如,更不用说还可能要陪上一个山东。这真是奇耻大辱!


  没办法,弱国无外交。惟一的出路,就是自强。


  中国梦,开始了。


  〇只有政治文明、道德高尚,才配称为&ldqu;强国&rdqu;,也才能成为&ldqu;强国&rdqu;。


  鸦片战争以后的&ldqu;中国梦&rdqu;,主旋律无疑是&ldqu;强国&rdqu;。这几乎全民的共识。问题是,何为&ldqu;强大的国家&rdqu;,我们又怎样才能&ldqu;强大&rdqu;?


  值得庆幸的是,国人对此有不俗的认识。据秦晖教授《晚清儒者的&ldqu;引西救儒&rdqu;》(200年6月7日《南方周末》),晚清时期,中国知识界那些明白人,比如徐继畲、郭嵩焘、薛福成、谭嗣同等,都几乎一致认为,所谓&ldqu;强国&rdqu;,决不仅仅就是船坚炮利、财大气粗,更重要的,还是政治文明、道德高尚。因为只有政治文明、道德高尚,才配称为&ldqu;强国&rdqu;;也只有政治文明、道德高尚,才能成为&ldqu;强国&rdqu;。这无疑堪称&ldqu;远见卓识&rdqu;。由于这样的见识,&ldqu;中国梦&rdqu;一开始就有了很高的起点。剩下的问题是&ldqu;怎么办&rdqu;。


  晚清这些有识之士的主张,是&ldqu;像西方人那样实现儒家的政治理想&rdqu;。他们认为,世界上最先进、最文明的,以前是中国,现在却是欧美。为什么?因为老祖宗创造的先进文化和先进理念,在秦汉以后被&ldqu;败家子&rdqu;们丢得精光,却在西方开花结果,大放异彩。比如虚君共和,不就是&ldqu;民贵君轻&rdqu;吗?竞选制度,不就是&ldqu;选贤与(举)能&rdqu;吗?国会议员,不就是&ldqu;为民请命&rdqu;的乡绅吗?美国总统华盛顿,不就是&ldqu;禅让天下&rdqu;的尧舜吗?所以说,&ldqu;三代&rdqu;(夏商周)已经不在中国,跑到欧美去了(仍请参看前引秦晖文)。


  哈,看起来是很像,但经不起推敲。比如郭嵩焘说,英国因为&ldqu;仁爱兼至&rdqu;,所以&ldqu;环海归心&rdqu;,就未免&ldqu;走火入魔&rdqu;。谁不知道,英国那些海外殖民地,是他们抢来的、霸占的?又比如,他们说西方人彬彬有礼,西方社会井然有序,都是&ldqu;礼乐教化&rdqu;的结果,也是&ldqu;自作多情&rdqu;。西方人,什么时候学过周公那一套?再说了,所谓&ldqu;讲礼让&rdqu;,人家是&ldqu;女士优先&rdqu;,咱们是&ldqu;领导先走&rdqu;,一样吗?


  何况还有不能&ldqu;对号入座&rdqu;的。三权分立,相当于什么呢?三省六部?政党轮替,相当于什么呢?改朝换代?还有宪法,又相当于什么呢?总不能说&ldqu;四书五经&rdqu;就是。至于参众两院,更是无可类比。当然,我们不能苛求古人。相反,这些人在当时能有那样的见解,已经非常了不起。他们是中国梦最早的践行者。我们在致敬的时候,请不要忘记他们!但同时,我们也不能不反思。我们要问,为什么这些先行者们,在开始自己&ldqu;中国梦&rdqu;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三皇五帝、汤武孔孟?也只有一个原因──传统的力量。马克思早就说过,任何人都不能随心所欲地创造自己的历史。一切已死先辈们的传统,会像梦魔一样纠缠着活人的头脑(《路易&ddt;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晚清的先贤们自然也不例外。


  实际上,鸦片战争以后的中国梦,是有&ldqu;底色&rdqu;的。这个&ldqu;底色&rdqu;,就是我们的文化传统。因此,我们还要来回顾一下,此前的中国人,又曾经有过怎样的梦想。


  〇大同、小康、治世,是传统社会中国人的&ldqu;天下梦&rdqu;


  鸦片战争以前,中国人做的是&ldqu;天下梦&rdqu;。


  天下梦与中国梦,有什么不同?中国梦,想的是&ldqu;中国怎么样&rdqu;;天下梦,想的是&ldqu;人类怎么样&rdqu;。前者是关于&ldqu;国家&rdqu;的愿景,后者是关于&ldqu;社会&rdqu;的理想。


  那么,怎样的社会最理想?首先是&ldqu;大同&rdqu;,其次是&ldqu;小康&rdqu;。这两个概念,是儒家的经典《礼记》提出来的,在《礼运》篇。两者之间的根本区别,在于&ldqu;大同&rdqu;是&ldqu;天下为公&rdqu;,&ldqu;小康&rdqu;是&ldqu;天下为家&rdqu;。表现为权力的交接,政权的交替,前者是&ldqu;禅让&rdqu;,后者是&ldqu;世袭&rdqu;。显然,大同比小康好。所以,晚清很多人认为,美国式的共和联邦制,比君主立宪制好。君宪制当中,英国式的&ldqu;虚君立宪&rdqu;,又比日本式的&ldqu;实君立宪&rdqu;好。当然,这不是统治者的想法。他们最希望的,是一成不变。万不得已,才学日本,至少得有个&ldqu;万世一系&rdqu;。总之,晚清时期,是统治者选择实君,维新派喜欢虚君,革命党主张共和。因为只有共和,才能真正走向&ldqu;天下为公&rdqu;的&ldqu;大同社会&rdqu;。


  然而,历史上的所谓&ldqu;大同之世&rdqu;,毕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ldqu;小康&rdqu;。小康的特点是&ldqu;家天下&rdqu;。这当然比&ldqu;公天下&rdqu;差,但也还对付。至少在后世儒家眼里,比秦汉到明清好。因为小康时代实行的,是周公创立的制度,包括宗法制、封建制和礼乐制。宗法制是社会制度,封建制是政治制度,礼乐制是文化制度。社会、政治、文化,三位一体。一以贯之的,则是这样一种政治思想:以人为本,以德治国,以礼维持秩序,以乐保证和谐。这同样为儒家所推崇。不妨说,在儒家眼里,大同之世是无忧无虑,小康之世是有德有序。所以孔子说,实在不行,能回到东周,也不错(《论语&ddt;阳货》)。


  遗憾的是,就连这个理想,也都成为泡影。中国社会不可逆转地进入了帝国时代。如果说&ldqu;大同之世&rdqu;实行的是&ldqu;帝道&rdqu;,&ldqu;小康之世&rdqu;实行的是&ldqu;王道&rdqu;,那么帝国时代实行的就是&ldqu;霸道&rdqu;。霸道,就是中央集权,国家专政,君主独裁。这是法家的那一套,即谭嗣同他们恨之入骨的&ldqu;秦政&rdqu;和&ldqu;荀学&rdqu;(《仁学》之二十九)。这时,&ldqu;无忧无虑&rdqu;是不可能了,&ldqu;有德有序&rdqu;也指望不上。能过上安生日子,就很不错。因此帝国时代中国人想要的,是&ldqu;治世&rdqu;,也就是风调雨顺、政通人和、国泰民安。谁能帮我们实现这理想?除了老天爷,就是圣君、清官、侠客。最好能有好皇帝,其次有清官也不错。两个都没有,就只能寄希望于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果连侠客也找不到,便只能去读武侠小说。这其实是越来越没有指望,难怪谭嗣同他们要痛心疾首了。


  这就是传统社会中国人的天下梦:大同、小康、治世。它们寄托了理想,也表现出无奈。因为谁看得出来,这三个梦,是每下愈况,一蟹不如一蟹。但这没办法。理想不能实现,就只好打折扣。要想&ldqu;不折不扣&rdqu;,就只能从这&ldqu;梦境&rdqu;中走出来。于是,949年以后,中国人的梦,就有了新的版本。


  〇人民公社的梦想在&ldqu;大同&rdqu;,原则和构架却来自墨家


  新版本的主题,仍然是&ldqu;大同&rdqu;。


  实际上,从国民党到共产党,从孙中山到毛泽东,&ldqu;天下为公&rdqu;四个字,何曾一日忘怀?只不过,有一个如何实现的问题,也有一个何时实现的问题。949年后,中国大陆进入和平而统一的时代,毛泽东就觉得应该&ldqu;只争朝夕&rdqu;地做起来了。于是便有了&ldqu;人民公社&rdqu;。这个&ldqu;新生事物&rdqu;,即便不是按照&ldqu;大同&rdqu;模式打造的,恐怕也有它挥之不去的影子。生产资料归集体所有,这是财富&ldqu;不必藏于己&rdqu;(此处及以下引文均见《礼记&ddt;礼运》);社员参加集体生产,这是劳动&ldqu;不必为己&rdqu;;办食堂、学校、敬老院、幼儿园,定&ldqu;五保户&rdqu;,这是&ldqu;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rdqu;。社员过着集体生活,自然&ldqu;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rdqu;。村与村、社与社之间,当然都&ldqu;讲信修睦&rdqu;。至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更是题中应有之意。就连&ldqu;选贤与(举)能&rdqu;,也部分地做到了,尽管只限于选生产队长。


  人民公社的样板,是大寨。在当时的文艺作品中,大寨简直就是&ldqu;人间天堂&rdqu;:牛羊胖乎乎,新房齐崭崭;炕上花被窝,囤里粮冒尖。农民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当然&ldqu;梦里也笑声甜&rdqu;。只不过我有点纳闷:这种&ldqu;银光闪闪喜气多&rdqu;的景象,跟改革开放以后要建设的&ldqu;社会主义新农村&rdqu;,有什么两样呢?这里体现的,究竟是毛泽东思想,还是邓小平理论?也许,小康与大同,原本就息息相通、一脉相承吧!因此我猜想,当毛泽东吟诵着&ldqu;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rdqu;,或者大笔一挥写下&ldqu;人民公社好&rdqu;时,他眼前浮现的,便正是&ldqu;大同之世&rdqu;的美好图景。


  然而我们不能说,毛泽东心目中的&ldqu;大同&rdqu;,就是儒家那个&ldqu;理想社会&rdqu;。人民公社的原则和构架,恐怕更多地来自墨家。墨家也是向往&ldqu;大同之世&rdqu;的。在墨家眼里,那是一个&ldqu;兼爱&rdqu;而&ldqu;尚同&rdqu;的社会。它的分配原则,是自食其力,按劳取酬;它的人事制度,是各尽所能,机会均等;它的人际关系,是相亲相爱,互利互助。这,就是&ldqu;兼爱&rdqu;。至于组织纪律,则是个人服从团体,下级服从上级。&ldqu;上之所是,必亦是之;上之所非,必亦非之&rdqu;(《墨子&ddt;尚同》)。巨子(领袖)一声令下,墨者(门徒)&ldqu;赴火蹈刀,死不旋踵&rdqu;(《淮南子&ddt;泰族训》)。这,就是&ldqu;尚同&rdqu;。所有这些,不都是&ldqu;公社的原则&rdqu;吗?甚至就连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干部参加劳动,知识分子与工农群众相结合等等,在墨家那里都有。墨子自己,粗茶淡饭,草鞋布衣,劳作不止。他的学生,更是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手脚长满老茧,肌肉鼓鼓,面黑如炭,活像当年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所以我曾半开玩笑地说,墨子恐怕是个&ldqu;社会主义者&rdqu;(拙著《我山之石》,广西师大出版社)。至少,他比孔孟、老庄、商韩,都更&ldqu;草根&rdqu;。他的思想,也更贴近下层人民和弱势群体。何况秦汉以后,墨家还变成了&ldqu;地下党&rdqu;。农民出身又领导革命的毛泽东,与之产生共鸣,或者心照不宣,一点都不奇怪。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法家那一套,既适用于&ldqu;强国&rdqu;,又适用于&ldqu;阶级斗争&rdqu;。奇怪的是毛泽东自己并不这么说。他的说法,是&ldqu;马克思加秦始皇&rdqu;。


  所谓&ldqu;马克思加秦始皇&rdqu;,就是&ldqu;社会主义加法家路线&rdqu;。这就又与晚清诸人迥异。他们的主张,可是&ldqu;孔夫子加华盛顿&rdqu;,即&ldqu;资本主义加儒家理想&rdqu;。更重要的是,他们对法家,对秦始皇,恨得咬牙切齿。谭嗣同就说:&ldqu;二千年来之政,秦政也,皆大盗也;二千年来之学,荀学也,皆乡愿也。&rdqu;(《仁学》之二十九)他还认为,就是这一套,害得我们在世界各国眼里,变成了&ldqu;蛮夷&rdqu;。长此以往,还会变成猿猴、猪狗、蛤蟆、河蚌(《仁学》之三十五)。法家和秦政,怎么要得?谭嗣同的这些话,毛泽东不会不知道。何况先秦诸子中,法家可是最现实、最功利、最没有梦想的。社会主义也好,人民公社也好,与法家何干呢?是不相干。但&ldqu;强国梦&rdqu;,与法家相干。


  法家是主张强国的,而且能够强国。当年秦国的崛起,就是证明。实际上法家的那一套,确实管用。它对内有利于巩固政权,对外有利于国际竞争。这就很能打动毛泽东。因为毛泽东的&ldqu;中国梦&rdqu;,包含着两个内容──天下为公的&ldqu;大同梦&rdqu;,富国强兵的&ldqu;强国梦&rdqu;。前者考虑的是社会的命运,后者考虑的是国家的前途。这两个问题,都是他要考虑的。他不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不会只考虑&ldqu;中国怎么样&rdqu;。他也不是空想的社会主义者,因此又必须考虑&ldqu;中国怎么样&rdqu;。中国必须怎么样?强大。谁能让我们强大?儒家能吗?墨家能吗?道家能吗?不能。谁能?法家。何况法家的哲学,还是&ldqu;斗争的哲学&rdqu;。先秦诸子,墨家讲逻辑,其他三家讲矛盾。但儒家讲矛盾的统一,道家讲矛盾的转化。讲斗争的,就是法家。而且,法家讲的斗争,还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这很符合毛泽东的思想,也很对他的脾气。他,可是认为与天、与地、与人斗,&ldqu;其乐无穷&rdqu;的。


  更重要的是,这种哲学能够为&ldqu;阶级斗争&rdqu;的纲领服务。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里说,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毛泽东认为,这是&ldqu;唯物史观&rdqu;的精髓,也是颠扑不破的&ldqu;真理&rdqu;。既然如此,无论强国,还是大同,都必须搞阶级斗争。&ldqu;马克思&rdqu;和&ldqu;秦始皇&rdqu;,就这样走到了一起。


  毛泽东的这些想法,在所谓&ldqu;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rdqu;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结果,则如众所周知,强国梦没有实现,国民经济反而到了崩溃的边缘;大同梦也没有实现,反倒是&ldqu;党、国家和人民遭到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挫折和损失&rdqu;(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这可真是南其辕而北其辙。


  人民公社破产了,文化革命失败了。留下的,是一堆问题。虽然我们&ldqu;不以成败论英雄&rdqu;,但其中的教训,难道不该反思吗?


  上看,人民公社和文化革命,是两码事。但内在的联系,却很清楚。人民公社的特点,是&ldqu;一大二公&rdqu;。文化革命的口号之一,是&ldqu;破私立公&rdqu;。一大二公,破私立公,天下为公,一以贯之的,不就是一个&ldqu;公&rdqu;字吗?


  当然也有差别。传统意义上的&ldqu;天下为公&rdqu;,主要讲的是权力问题,即&ldqu;政权乃天下之公器&rdqu;。毛泽东,却似乎还要把财产和心灵都&ldqu;归公&rdqu;,都&ldqu;公有化&rdqu;。这才有了城里的&ldqu;公私合营&rdqu;,乡下的&ldqu;集体所有&rdqu;;也才有了&ldqu;文革&rdqu;当中的斗私批修,破私立公,灵魂深处闹革命,狠斗私字一闪念。


  然而马恩却是重视个人权利和个体自由的。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宣称,任何人类历史的第一前提,就是&ldqu;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rdqu;。在《共产党宣言》里,他们更是把共产主义社会界定为一个&ldqu;联合体&rdqu;。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也就是说,没有个人,没有个人的权利和自由,就没有共产主义。可见,取消个人权利,限制个体自由,决非马克思主义,只能是法家的主张。法家甚至认为,一个国家,除了君主和官吏,只能允许两种人存在,这就是农民和战士。因为农民可以种田,战士可以打仗。显然,在他们眼里,人民不是人,是工具和武器。工具和武器,又要什么权利,讲什么自由?


  不讲的,儒家也不在意。据金观涛先生检索,民主、共和这些概念,很早就进入了中国;而个人、个性这些概念,则要到五四以后才为国人知晓(请参看秦晖《晚清儒者的&ldqu;引西救儒&rdqu;》)。显然,这与我们的文化传统有关。毕竟,中国文化是以&ldqu;群体意识&rdqu;为思想内核的(请参看邓晓芒、易中天《黄与蓝的交响》)。所以,儒墨两家的&ldqu;大同&rdqu;也好,法家的&ldqu;强国&rdqu;也好,都不讲个人权利和个体自由,法家甚至还要剥夺。这就只能让人苦笑。


  前面说过,从晚清的有识之士,到后来的革命党人,都认为美国的制度最好,英国次之,日本又再次。因为美国的制度,最接近&ldqu;大同&rdqu;。但不知是否有人想过,美国,恰恰最&ldqu;个人主义&rdqu;。没有所谓&ldqu;个人主义&rdqu;,就没有《独立宣言》,也不会有《联邦宪法》,更不会有&ldqu;美利坚合众国&rdqu;。个人,是可以忽略的吗?


  幸亏还有道家。道家也讲&ldqu;大同&rdqu;,但与儒墨两家有别。儒家的&ldqu;大同&rdqu;,是领导海选、权力禅让的&ldqu;尧舜之世&rdqu;。墨家的&ldqu;大同&rdqu;,是村长领着大家干活,有意见逐级向上反映的&ldqu;人民公社&rdqu;。道家的&ldqu;大同&rdqu;,却是不要领导,或形同虚设。人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干嘛干嘛,爱怎么过就怎么过。用庄子的话说,就是&ldqu;上如标枝,民如野鹿&rdqu;(《庄子&ddt;天地》)。看来,同样是&ldqu;大同&rdqu;,道家是&ldqu;个人主义&rdqu;的,墨家是&ldqu;集体主义&rdqu;的,儒家则是&ldqu;折衷主义&rdqu;的(既要统一意志,又要个人自由)。这可真是&ldqu;一个梦想,各自表述&rdqu;。实现&ldqu;中国梦&rdqu;,我们并非只有一种传统可以借鉴,可以继承。只可惜,道家的这个传统,被我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个故事。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社会上流行喇叭裤。某大学校方担心自己的学生受到&ldqu;精神污染&rdqu;,便在醒目处贴出标语进行规劝:喇叭裤能吹响向四个现代化进军的号角吗?学生们则在标语下面贴了张纸条:请问什么裤吹得响?


  这事发生在改革开放之初,听说的人也大多一笑了之。但十年以后,却有了别样的意义。因为改革开放头十年,胆子最大,步子最快,思想最解放,成就最显著,以至于全国人民争相学习仿效的地方,就是最先穿喇叭裤的地方。我们知道,它的名字,叫广东。


  作为&ldqu;天高皇帝远&rdqu;的南国省份,广东历来就是一个&ldqu;自由散漫&rdqu;的地方,也是一个&ldqu;自作主张&rdqu;的地方。&ldqu;鸟语花香&rdqu;的方言,&ldqu;生搬硬造&rdqu;的文字,&ldqu;茹毛饮血&rdqu;的饮食习惯,&ldqu;花里胡哨&rdqu;的奇装异服,所有这些,都让&ldqu;中国之人&rdqu;把广东看作&ldqu;化外之地&rdqu;。然而,正是这&ldqu;教化不及,政令难达&rdqu;的地方,在中国近代史上却有着非凡的表现,一次又一次地&ldqu;敢为天下先&rdqu;。这一回,只不过再次表现出&ldqu;食头箸&rdqu;的精神而已。这当然不能归功于喇叭裤,却应该归功于广东对个人权利和个体自由,给予了最大限度的尊重。直到现在,广东也仍然是舆论最新锐、环境最宽松的地方。这才有了深化改革、扩大开放的&ldqu;广东经验&rdqu;,有了关注民生、自由言说的&ldqu;南方视角&rdqu;。事实证明,尊重公民权利,保护个性自由,不是离&ldqu;大同&rdqu;更远,而是离&ldqu;大同&rdqu;更近。君子和而不同。没有了个体的差异,就不可能有&ldqu;和谐&rdqu;,还说什么&ldqu;大同&rdqu;呢?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我们为什么要有&ldqu;中国梦&rdqu;,我们又为什么要&ldqu;强国&rdqu;?国家富强,是为了人民幸福,而人民是由无数个&ldqu;有生命的个人&rdqu;组成的。没有个人,就没有人民;没有个人的幸福,就没有人民的幸福。这就首先要让全体国民,都成为&ldqu;人格独立,意志自由&rdqu;的人,充分地享有个人权利和个体自由。如果像法家主张的那样,把这些&ldqu;个人&rdqu;都变成既没有&ldqu;独立人格&rdqu;,又没有&ldqu;自由意志&rdqu;的齿轮和螺丝钉,那么,组装起来的,将是一架没有人性的机器,一架杀人的机器,毁灭人类的机器。大同梦也好,强国梦也好,全都将背离自己的初衷,走向自己的反面。


  实际上,改革开放带来的一个重大变化,就是公民获得了越来越多选择的自由。农民可以进城打工,工人可以下海经商,大学生可以自主择业,所有人都可以跳槽。当然,这些选择,未必都成功,也未必都主动。但能够选择,敢于选择,就是成功。


  更何况,无论五四以后&ldqu;我的婚姻我做主&rdqu;,还是现在&ldqu;我的职业我做主&rdqu;,体现的都是这样一个原则:我是公民,是独立的个人。我的权利我主张,我的事情我做主!这是何等伟大的解放啊!与此同时,中国梦,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最根本的变化,是我们不但可以有国家的梦想,也可以有个人的梦想。比方说,自己的公司可以发展,自己的孩子可以出国,自己的工作可以调换,自己的户口可以迁移,甚至不过是自己的冤屈可以有地方申诉。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不必&ldqu;集体做梦&rdqu;,也不必在同一个框架和范围内考虑&ldqu;个人问题&rdqu;。我们可以各想各的,甚至&ldqu;同床异梦&rdqu;。


  其实,从天下为公的&ldqu;大同梦&rdqu;,到民富国强的&ldqu;强国梦&rdqu;,再到自我实现的&ldqu;幸福梦&rdqu;,可以说是一种必然。因为社会、国家、个人,原本就是三位一体的。社会不稳定,个人难发展;国家不强大,个人没前途。但,社会的进步,国家的富强,又归根结底是为了每个人的幸福,为了每个人的全面自由发展。背离了这个目标,则一切均无意义。天下梦,中国梦,个人梦,岂非互为前提,彼此成全?


  弄清楚了这一点,我们就不难明白,为什么经过了那么多的努力,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大同梦和强国梦,都未能很好地实现,甚至适得其反?就因为过去这两个梦,缺少了重要的一环──每个中国公民的&ldqu;幸福梦&rdqu;。我们总是想当然地认为,只要社会进步了,国家富强了,人民自然就幸福了,谁知事实并非如此。恰恰相反,只有把每个公民的幸福放在第一位,社会进步和国家富强,才p/f/545真正成为可能。这是改革开放的实践让我们意识到的。


  于是我们对&ldqu;中国道路&rdqu;,也就有了新的认识。毫无疑问,中国必须走自己的路,也只能走自己的路。这就既要植根于我们的传统,又要跟得上世界的潮流。事实上,人类有共同的追求,也有共同的价值,比如真善美,比如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一旦认识这些价值,我们就会发现,曾经被&ldqu;各自表述&rdqu;的&ldqu;天下梦&rdqu;,其实不过&ldqu;同一首歌&rdqu;;而看似矛盾的儒墨道法,其实不难取长补短,为我所用。关键是,强国梦和幸福梦,融为一体了吗?


  这就只能靠我们共同努力了。实际上,中国道路从来就不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实践问题。实现&ldqu;中国梦&rdqu;,既要追求,又要反思,更要实践。只要有越来越多的践行者,只要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行列,我们就总有一天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社会进步、国家富强和个人幸福。也许,这就是当代中国人的中国梦。


  这个梦可以实现。


  这个梦应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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浏览次数:  更新时间:2014-11-13 19:3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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