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山
上海年轻的高校教师孙桂芳，事业有成令人羡慕，可她也有不为人知的隐痛，她母亲齐明华多年前患上精神疾病，这些年她努力打拼，只为了远离家乡、远离“家丑”。
207年7月，孙桂芳的母亲齐明华在家中将丈夫孙成河杀死。案件调查中，模范丈夫孙成河家外有家的秘密浮出水面。这突然的反转，会令这个破碎的家庭走向何处？
985年冬天，江苏航运集团的齐明华即将临盆，还坚守在工作岗位，差点在船上产女。她的丈夫孙成河埋怨她：“要真有什么意外，你让我今后怎么办？”齐明华满臉歉意，微笑看着襁褓中的女儿孙桂芳，眼里满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时年26岁的齐明华，与孙成河是高中同学，他们都是江苏省灌南县人。齐明华毕业于机械学院，分配到航运集团工作，常驻镇江码头。孙成河只读了技校，在老家的修车厂上班。虽然两人差距很大，可齐明华坚持要嫁给初恋。婚后，孙成河辞职来到航运集团当了合同工，在齐明华的斡旋下，孙成河两年后转正。此时，齐明华已是最年轻的工程师，孙成河则在加油站当管理员。
993年，齐明华调回南京，孙成河也被安置到集团运输队。在孙桂芳眼里，母亲很能干、工作有条不紊，经常出差开会，给她买很多礼物。而父亲，下班就围着厨房转，照顾全家生活起居。孙桂芳2岁生日时，齐明华给她买了一台昂贵的“星海”钢琴，还买来生日蛋糕招待她的同学。她拿出母亲出国带回的精美巧克力，大家都羡慕地说：“你妈妈真牛！”那时她自豪极了。
可好景不长，一年后，孙成河跟单位的有夫之妇暧昧不清。夫妻俩开始吵架、冷战，齐明华还找到“情敌”大闹。这件事带给孙桂芳巨大创伤，此后，齐明华终日愁眉不展，孙桂芳也因此忧心忡忡，害怕父母离婚，恨透了花心的父亲。单位非常重视能力出众的齐明华，责令工会介入调解。尽管孙成河死不承认出轨，但那名有夫之妇仍被单位解聘。为保住饭碗，孙成河写下保证：“今后一心一意对待家庭，绝不再犯。”才算了结此事。但在此之后，各种闲话不断，孙桂芳深感委屈丢脸，甚至不肯再去上学。齐明华只能托关系，将她转去寄宿学校，远离流言纷争。
998年上半年开学不久，老师告诉孙桂芳：“你妈妈生病入院，你爸爸要照顾她，周末你就待在学校吧！”三个月后，父亲才来接她回家。孙桂芳发现，母亲整个人都变了，她终日躺在床上，眼神迟滞。桌上摆满英文标签的药品，病历上印着精神病医院，孙桂芳再三追问，父亲才告诉她：“你妈妈精神出了问题！”
在年仅3岁的孙桂芳有限的认知里，精神出了问题，就是“疯了”。此后很长时间，孙桂芳都无法将果敢能干的母亲和眼前行为木讷、整日浑浑噩噩的女人联系在一起。她的祖父母来帮忙照顾，老人时常哀叹：“明华这疯病还能好吗？”家人的悲观情绪，也感染了孙桂芳。她受不了别人怜悯或异样的眼神，也能感受到世人对精神病人的排斥。最终，她不得不面对现实，母亲已从昔日的家庭荣耀，变成了一桩“家丑”。
青春期的孙桂芳逐渐变得内向、敏感。她暗下决心，要努力考个好大学，早点离开让她痛苦纠结的家庭。而孙成河在妻子病后，一直贴心照顾，不仅孙桂芳对他的恨意消减了许多，更令他成了别人眼中的模范丈夫。
半年之后，齐明华的身体好转重回单位，但她已彻底失去职场竞争力。200年底，齐明华再度入院，孙桂芳去探望母亲时，亲眼目睹了一位病人突然失控发病，被医生和护士五花大绑地拖走，这给她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此后，孙桂芳常担心母亲会突然变得癫狂，更担心“精神病”会遗传给她。渐渐地，孙桂芳和母亲越来越疏离。
高考结束，孙桂芳考上上海一所知名高校，大学期间，她鲜少回家，更不愿跟同学谈及家庭状况。2007年，孙桂芳毕业留校当了辅导员，次年又努力考上了研究生。尽管她学业样貌都很优秀，可恋爱时，依旧因为母亲的疾病屡屡受挫。先后两任男友，发展到谈婚论嫁时，对方得知她母亲的情况，都打了退堂鼓。直到206年，3岁的孙桂芳才与同事冯文林组建了家庭。
婚礼前夜，齐明华伤感地说：“这些年是妈妈连累了你。”孙桂芳听了鼻子发酸。那晚，齐明华将家中房产、门面的租金和价值，以及存款和投资情况，给女儿交了底，她说：“这些将来都是你的，这也是妈妈唯一能为你做的了。”孙桂芳没想到，这些年家中的资产竟会呈几何状增长。而母亲如今思路如此清晰，孙桂芳对她身体状况的担忧和恐惧，也终于放了下来。远走高飞传噩耗，家破人亡有隐情
然而世事难料！
207年6月日，孙桂芳和丈夫在北京参加学术会议，突然接到姑母孙成英的电话：“桂芳，快回来！你妈把你爸爸杀死了！”这个晴天霹雳，把孙桂芳整个人都击垮了，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她根本无法承受。
然而，警方初步了解的情况更令她崩溃：原来，她的父亲孙成河早已家外有家，且私生子都快20岁了。她母亲正是得知此事，才会行为失控，在争吵中失手杀死丈夫！孙桂芳沉浸在悲痛与震惊的双重情绪里，久久无法自拔。两天后，受孙桂芳的委托，律师见到了被收押的齐明华，但她情绪不稳，根本无法详述案发经过。
一周后，随着警方的深入调查，更多隐情浮出水面。据齐明华供述，当年闹婚变后，她为了维护家庭、留住丈夫，冒着被开除公职的风险，想生个儿子却不幸流产。此后，她情绪低落，可丈夫不仅没有安慰她，还将她骗到医院精神科治疗。她被关进了铁条封住的病房，每天吃大量药物，硬生生被摧毁了心智。几个月过去，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病，由于当时没有亲人在身边，女儿又年少无知，没人能为她做主，她只能听凭丈夫摆布。
出院后，已被打上精神病标签的齐明华，想过很多办法洗脱“罪名”，都未能成功，只能抑郁度日。这期间，孙成河一直安分度日，对她还算照顾，加上随着城市扩容，单位房改以及宿舍拆迁等契机，她家在南京市中心城区陆续置下多处房产，经济条件也越来越好，她也逐渐认命了。
然而，从202年起，孙成河突然鼓动齐明华卖房套现，还先后从她手中要走了两百七十余万元，这些钱的去处，他都绝口不提。206年，他名下一处门面拆迁，也迟迟不肯办理确权手续，齐明华让他将产权交给女儿，他也不干。从那时起，孙成河突然像变了个人，经常威胁要将她再送进精神病院，在不断的恐吓中，齐明华夜不能寐，身体每况愈下。
207年春节，孙成河突然提出离婚，要求分割财产。清明节期间，还公然带着情人、儿子回老家祭祖。直到6月初，齐明华从一位远亲口中获知此事后，她不寒而栗，原来丈夫一直家外有家，她开始怀疑，当年丈夫是为了顺利婚外产子，才亲手给她打造了“精神病史”。
齐明华悲愤难当，要孙成河给她一个说法。孙成河矢口否认，还骂道：“你的精神病又犯了。”他威胁齐明华：“你不肯离婚，我就送你去精神病院，这些房子谁也得不到。”忍无可忍的齐明华，在争执中失手用水果刀捅向丈夫的胸膛。
获知母亲经历过如此悲惨的过往，孙桂芳失声痛哭，她恨透了父亲的薄情寡义，更悔恨自己年少无知对母亲的漠视和疏离。
207年6月7日，孙成河的葬礼在南京市西天寺公墓举行，他的情人苏静和儿子孙可均竟也来到现场。气氛一时剑拔弩张，最终，在姑母孙成英的调停下，孙桂芳才没将事情闹大，但葬礼也只能草草收场。此后，她一心为母亲的官司搜集证据，希望半生坎坷的母亲得到最公正的判决。女儿为母讨公道：那9载抵死之痛
在此期间，孙桂芳在整理母亲房间时，发现了两本工作日志，里面凌乱地记录了不少母亲的只言片语，包括最初被送进精神病院的经历：
“精神病院里到处都是病人，我跟医生说我没病，可他们不信，我发脾气，就被按住打‘睡觉针。后来，我知道反抗没用，开始每天按时起床。房间住了3位病人，她们每天跟我说一样的话。早晨，我要吃5颗药，上午做电休克，下午看电视，晚上继续吃药，要吃满满一盖子药片。”“我给孙成河打电话，要回家。他不干，让我好好治病，不要闹。48天过去了，我没有病，可耳朵里都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我可能已经疯了，脑子一片空白。”
而在这十多年中，齐明华为摆脱“精神病史”，也曾四处求索，做过许多无望的努力。
“我上网找人咨询过，如何证明自己没有病，才发现，这世上有好多人的遭遇与我相同，却没有任何办法解脱。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其实，我有没有病不重要，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我的病，会连累女儿找不到对象，我对不起她……”
彻夜看完这些“疯母日记”，孙桂芳心里更堵的难受。母亲曾那么努力与命运抗争，她在被人鄙夷、嫌弃中，独自穿越了最黑暗的人生。回想当初，自己从未真正关心过她，更羞于让人知道“家丑”。就连自己努力读书，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躲得远远的。若非这起血案，她永远不会去主动了解母亲在想什么、她经历过怎样的苦楚。
207年7月中旬，齐明华在江苏省司法鉴定所，进行相关鉴定，结果显示她作案时患有复发性抑郁癥，有限制责任能力。两个月后，案件被移交到检察机关。进入公诉阶段后，苏静和其子孙可均以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的身份，向齐明华主张各项民事赔偿金，共计一百二十余万元。这对母子还提供了亲子鉴定报告、出生证明、户籍资料等，证明孙可均与孙成河的亲子关系。得知此事，孙桂芳心在滴血，父亲家外有家本已丑态百出，如今这些出轨证据，竟成了他们向母亲索取赔偿的“利器”。而且，孙可均的出生时间，正是孙成河将妻子送入精神病院治病之时。联系前因后果，她始终不愿相信，父亲会如此残忍、恶毒来戕害母亲。
此后，孙桂芳还了解到，当初苏静产子后不久，因为孙成河也没钱供养他们生活，她一气之下带着儿子回四川省苍溪县老家，嫁给了当地一个司机，又生育了一个女儿。直到200年，苏静与丈夫离婚，才带着儿子回到南京生活，与孙成河又建立起了联系。这一切，终于揭开了孙桂芳心中的疑团：父亲当初婚外产子后，为何会继续安于家庭多年，直到202年起，才又着手卖房转移家庭财产的原因。
而且，经过律师调查，苏静母子如今所居住的房产，正是从孙成河手中购买的。合同显示，这套交易时市场估价超过70万的房产，合同交易价格竟然只有区区5万，这分明是掩耳盗铃。
207年月，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本案。短短几个月，齐明华的头发已悉数变白，加上长期服药，她的双目浮肿、体态臃肿，毫无生气可言。见到母亲，孙桂芳难忍心头悲恸，周围的亲属也为之动容。
庭审中，法庭对于齐明华指控当年孙成河为达成非婚生子的目的，恶意将其投入精神病院的指证，最终未予以采纳。毕竟时隔多年，孙桂芳当时年龄尚小，出事时身在学校，根本不知内情。加上孙成河已逝，根本无人可以佐证此事，所以仅凭她的一面之词，不足以为证。尽管如此，现有证据表明孙成河在这起案件中，也有过错。且本案由家庭感情纠纷引起，加上孙成河的亲缘家属联名为齐明华签署了刑事谅解书，最终法院依法判处齐明华有期徒刑4年，赔偿苏静母子丧葬费、交通费、食宿费等23万余元，驳回了苏静母子关于死亡赔偿金、被扶养人生活费、教育费等20余万元的赔偿主张。
207年月底，案件判决下达，孙桂芳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她到狱中探望母亲，并向她郑重承诺，等她出狱后，一定将她接到上海，远离这些纷扰和伤害，给她安稳祥和的晚年生活。208年月，孙桂芳也在律师的协助下，搜集了此前父亲孙成河为情人购房、购车的相关证据。准备向苏静母子追讨父亲昔日非法转移的婚内房产及相关资产，目前，这起民事案件仍在办理之中。
（文中除齐明华外，其余均为化名）
[编后]本刊记者调查发现，在当今社会，齐明华的遭遇并非个例。除了因利益纠葛被人恶意诬陷之外，还有许多家庭因为生活观念冲突，导致巨大矛盾而引发此类型事件。除了加强与亲人之间的有效沟通外，普通人遇到被强行当作精神病人，面临险境时，切记要保持足够清醒，不要硬性顶撞，想办法和信得过的朋友联系或报警来解决问题。万一被强制治疗，切记要收集好相关证据，才能在脱困后通过走司法程序为自己洗清冤屈，让心怀不轨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编辑/钱艳
文章来源于：知音·下半月